读《咬文嚼字》有感——我的语言观以及其他

《咬文嚼字》这本杂志以前还是适合我的，但现在它的“面孔”过于“古板”了。以前，我无论是翻译还是自己写，都尽力地追求十分的“精准”。那锱铢必较的认真“劲头”，就跟《咬文嚼字》一模一样。现在，我对语言有了新的观点——认知语言学，语言的使用全看个人的“认知”，这种观点不但很好地解答了我以前的困惑，也让我跟“自己”和语言现实“和解”了。

不过，要是说我由此从词典编辑方针的prescriptive（规范性）彻底转变为descriptive（描述性）好像也不尽然，因为我既不“随波逐流”地屈服于语言现实，也不“死气白咧”地固守词典里规定的“铁律”，而是根据自己的认知，或者说“知识文化层次”，对自己、对别人“宽容”一点，但同时也在不造成“认知负担”的前提下要求语言尽量“精准”“高效”，从而达到自己的“层次”。马克思说，哲学在于改造世界，而不仅仅是解释世界。认知语言学可以很好地解释语言现象，但它似乎改变不了什么，但可以改造人的“思想”和“行为”，让人在思想上有了改变。比如我，原来要写一大篇来澄清的东西，现在我可能就一笑而过了，顶多记录一下，比如以下几个《咬文嚼字》里说到的问题。

引号的使用

防疫、抗疫不必加引号，但“复阳”最好要加（2022年第10期第24页，《谈抗疫宣传中的引号用与不用》）。作者认为，防疫、抗疫都是符合汉语造词规则的新词，不必用引号“加持”，但“复阳”是自古就有、一直用到今天的词，表示“恢复生机”，为了避免混淆，应该加上引号，以示区别。作者说的有道理，毕竟“复阳”这个组合早就有了，而且比较有名。不过大部分人应该不知道“复阳”还有这么一说，新冠之前也这个词也没什么公众曝光率。那么，作者的呼吁也就难逃被忽视的命运了。

能不能学小孩说话？

“‘拟儿体’价值不大，慎用为好。”（2022年第10期第34页，《慎用“拟儿体”》）所谓的“拟儿体”就是成年人学儿童说话，比如音发错了（警察“蜀黍”、小“脑斧”），叠字（“睡觉觉”、“吃饭饭”），“发嗲”（“人家宝宝饿了嘛”“亲亲抱抱举高高”）。我估计作者听到这种“拟儿体”一定是浑身鸡皮疙瘩，实在受不了。其实岂止是作者这种成年人，我十二岁的儿子现在也不乐意听叠字。不但叠字，连广播里可可爱爱的童声片头也捂耳朵不听了，大呼“啊，受不了了”。非常无奈，他返老还童的爹乐此不疲。那么，跟上面说的“引号”使用一样，作者说的很有道理，但是没什么用。

“下饭”

据我的理解，所谓“下饭”就是麻辣鲜香的菜肴让人胃口大开一不小心就吃下了很多大米饭，超市里的咸菜区就有琳琅满目的“下饭菜”。不过，《只有菜肴才能“下饭”吗》（2022年第12期第53页）里说，“下饭”是一个方言词，意思是“菜肴”（我不知道这个词儿，大概是南方方言词）。查《汉语大词典》，说它有“佐餐”的意思。再查“佐餐”，《汉语大词典》里没有。《现代汉语词典》里“佐餐”是“就着菜吃饭”，跟我一直的理解一致。

不过《咬文嚼字》这篇短文主要说的是“下饭”有两个意思。一个是影视作品适合吃饭的时候看，看着看着就吃下了很多饭，比如“下饭剧”“下饭综艺”；另一个意思不能说全不相干，但意思完全不同，电竞游戏领域里的“下饭”就是“菜”，“菜”就是“技术不行”、“差劲”，比如“操作下饭”。

很明显，不论是哪个意思，作者给出的例子里，“下饭”当成动词更容易理解——让饭“下”去，或者说的是用来“下饭”的“菜”，而不是名词的“菜肴”（至少北方方言区很少有人知道这个说法）。

开头和结尾的位置最重要

一般来说，一句话或者一段话的开头和结尾是最显著的位置，重要的话需要安排到这两个地方。作者要根据自己的意图来安排内容的先后次序。比如，对于很长的内容，作者体谅读者很忙，同时“细节并不重要”，只是想告诉读者一个“结论”，那就开宗明义“先说结论”了，然后再给出条分缕析的说明。这样一来，只想得到一个“答案”的读者就会心满意足的离开，而想一探究竟的读者就会饶有兴趣地继续往下读。再比如，就像超市里商品的布置一样，作者需要读者读完“细节”再看到“结论”、才能知道到底是“啥事儿”，那就安排重要的话最后出场——VIP都这个气场。

对于作者来说，最糟糕的不是先后次序安排不当，而是没让VIP出场或者作者也不知道VIP是谁。2022年第10期《咬文嚼字》（第30页）里有一篇《“浑脱”不宜做“混脱”》，作者用了两页解释了什么是“浑脱”、“浑脱帽”（整张兽皮做的帽子），还解释了公孙大娘戴着这种帽子跳的舞，最后又说“浑脱”的引申义“浑然天成、无人工雕琢痕迹”。我们就先不说用“浑”字解释“浑”字会让读者多么的迷茫了，就说作者到文章写完了也没告诉读者“浑”字就有“整个”“完整”的意思，所以写成“混”是错的，这得让读者多么地焦急？

这让我想起了当年查找表示“快”的英语单词——fast和quick有什么区别，查了很多专门解释这两个词差异的文章，看完还是一头雾水，直到一个高人一句话就说清楚了：fast是说“速度高”，quick是说“时间短”，所以跑得快（也就是速度快）的跑车是fast sportscar（不是quick sportscar），一踩刹车立马就停（从踩下刹车到车停的时间短）是 quick response（不是fast response——当然，fast response说的是反应的速度很高）。还有safety和security的区别，我也查了不少资料，但很少有作者能一句话说明白：safety和safe是指“东西本身在物理、化学、生物等等意义上不会造成损害”，而secure和security是指“两个点之间的通路让人放心”，所以“食品安全”（能不能把人吃坏）是food safety，而“粮食安全”（有没有粮食可以买到、可以吃）就是food security。说明说明，重点在把事情说明白，非常遗憾的是不少用来说明的文字是“说而不明”。

最后，虽然这本杂志跟我现在的语言观不太符合了，但在这个新时代、新气象的世界，新词层出不穷，每一期的《咬文嚼字》如果都读一读，能学会不少新词、新用法。